七月初的台北,空气Sh热得像一场未完的暴雨,街道上的榕树叶耷拉着,像是被暑气压得喘不过气。程心凝站在宿舍门口,望着走廊上堆积的纸箱,里面装满了四年来在台湾的痕迹:泛h的教科书、密密麻麻的笔记、粤语文化社的纪念徽章、还有那盆半枯的夜来香,花瓣边缘已泛h,却仍散发着淡淡香气。她原本计画独自收拾,却没想到锺志铭会提早从高雄北上,拎着一个塞满换洗衣物的背包,站在她面前,笑得像个准备出游的大男孩。「我帮你。」他说,语气轻松,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。宿舍正处於整理阶段,允许外人进入,她愣了一下,只能点头,嘴角却不自觉上扬。

        宿舍里的空气闷热,电风扇吱吱作响,吹出的风带着一GU陈旧的书页味。台北的疫情虽不如香港严峻,但校园里仍处处可见口罩,窗外的学生来去匆匆,脸上都蒙着白sE或蓝sE的布料。锺志铭卷起袖子,开始帮她整理书架上的课本,时不时翻开一本,读出她写在页边的笔记:「这什麽?教授讲太快,抄到手断?」他挑眉,笑得促狭,口罩下的嘴角微微上扬。她抢过书本,瞪他一眼,隔着口罩的声音有些闷:「你还不是在笔记本上画小恐龙!」他耸肩,从书堆里cH0U出一本手抄笔记,封面写着《我们的植物学概论》——这不是真正的教科书,而是他为她整理的旅途花草笔记,每页记录一种花,旁边附上花语和他们的回忆。他翻到封底,上面是他去年随手画的一株夜来香,旁边写着「送给心凝,永远不凋谢」。她看着那页,鼻头一酸,赶紧转身假装整理纸箱,掩饰眼底的Sh润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人花了一整天,把宿舍清空。收拾的过程中,台北的点滴像幻灯片般闪现。他们回忆起大一在yAn明山看夜景时,她不小心踩进泥坑,他脱下外套垫在地上,让她换鞋,还假装嫌弃她的鞋子「泥味太重」;每翻出一件物品——一张淡水老街的明信片、一条洗到褪sE的野餐垫、一个写满留言的社团旗帜——都像掀开记忆的某一页。他们坐在地板上,分食一盒便利店买来的卤味,啤酒罐在桌上凝出水珠,气氛温暖得像疫情前的夏天。窗外,戴着口罩的学生经过,偶尔传来低语声,提醒他们这座城市仍在谨慎地呼x1。

        收拾完宿舍,锺志铭陪她去学校办理休学手续。教务处的柜台前,冷气开得太强,她裹紧外套,手里捏着一叠文件,口罩下的脸颊有些发烫。柜台後的工作人员戴着透明面罩,声音隔着玻璃显得遥远。锺志铭站在她身旁,低声说:「下学期我陪你回来重修。」她斜他一眼,口罩遮住了她的笑意:「你?连自己的论文都还没改完!」他隔着口罩搔头,认真地说:「真的,我自己可以Ga0定。陪你还是有很多形式的!」她愣住,心里涌起一GU暖流,却只低声说了句:「谢谢。」

        休学手续b预想顺利,教授同意她下学年下学期回来重修,给了她一丝喘息的空间。但寄送行李的过程却像一场马拉松。他们把四年的物品打包成八个纸箱,从教科书到社团的旗帜,再到那盆勉强存活的夜来香,全都寄回香港。邮局里同样人人戴着口罩,消毒酒JiNg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,排队的人保持着一米距离,像一座座孤岛。她站在邮局门口,看着纸箱被搬上货车,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。这些物品承载了她的台湾岁月,如今却要跨越海峡,回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家乡。锺志铭握住她的手,掌心的温暖让她回过神:「别担心,东西到了我帮你拆箱。」她笑着推他:「你还是先管好你的实验数据吧!」

        回到香港,疫情的Y影笼罩整座城市。桃园机场的出境大厅冷清,旅客稀疏,口罩和消毒Ye的气味无处不在。他们拖着行李,经过T温检测和健康申报,口罩下的脸早已被汗水浸Sh。抵达香港国际机场时,夜sE已深,萤光灯下,防疫人员身穿白sE防护服,彷佛来自另一个世界。他们被要求填写一堆表格,确认行程、住址和健康状况,随後每人被戴上一个电子追踪手环,冰冷的塑胶触感让程心凝心头一紧。防疫人员用冷淡的语气指示他们登上一辆指定大巴,车内空气闷热,座位间隔宽敞,每人独坐一排,窗户紧闭,消毒剂的气味刺鼻。大巴驶向机场旁的亚洲国际博览馆,那里被改造成临时检疫中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博览馆内灯光刺眼,地板上画满红sE标线,确保每人之间保持1.5米以上的距离。他们被引导到一排排塑料椅,每张椅子像孤岛般散布,八个方位皆空,彷佛连空气都被隔离。他们坐在相邻但遥远的椅子上,等待核酸检测和进一步指示。程心凝看着锺志铭,他隔着口罩对她眨眼,试图用熟悉的「暗号」缓解紧张。她勉强回以一笑,却觉得心跳被这空旷的空间放大。检测人员穿着全套防护服,手持长棉签,动作机械而迅速。检测结束後,他们被要求等待结果,时间在这冷清的空间里变得异常缓慢。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,像是倒数着他们回乡的最後一步。

        最终,他们获准离开博览馆,但需在同一住所隔离21天,他们就选在锺志铭家中进行21天隔离。酒店房间紧张,所以锺志铭的家人早就决定把自家房子腾出来,让他们在家隔离。他的父母和弟弟搬到家族经营的维修车厂住,留下整间公寓给他们。程心凝站在公寓门口,望着门牌上的「锺宅」,心里五味杂陈。她没想到,第一次正式拜访他家,竟是在这样的疫情Y霾下,回乡的期待被隔离的现实冲淡,只剩一丝对未来的茫然。

        公寓位於旺角一栋老旧大楼的五楼,电梯门开启时,传来一GU淡淡的霉味和机油气息。锺志铭推开门,里面是一间约二十五坪的旧式单位,墙壁泛h,木地板踩上去微微吱吱作响。客厅中央是一张深棕sE沙发,靠垫上绣着老式的花鸟图案,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叠过期的《明报》和一罐开过的咖啡豆。墙上挂着一幅褪sE的书法,写着「家和万事兴」,字迹苍劲却有些模糊,像是岁月的痕迹。窗边有一台老式立扇,风叶转动时发出低沉的嗡嗡声,像是这间屋子的心跳。角落一盆万年青,叶片油绿却覆着薄灰,像是许久无人照料。

        「这是我爷爷的书法,写得还行吧?」锺志铭指着墙上的字,语气带着点骄傲,口罩下的笑容若隐若现。她点头,目光扫过客厅,停在那盆万年青上:「这是你种的?」他摇头,笑得有些不好意思:「我妈养的,她说这植物最耐活,适合我这种粗心的人。」

        他们的房间在公寓深处,是一间十坪左右的小房,原本是锺志铭的卧室。墙上贴满了他中学时的照片:穿着校服参加园艺设计b赛,手里捧着一盆仙人掌,笑得腼腆;还有他和弟弟在维多利亚港的合影,背景是幻彩咏香江的灯光秀,五光十sE。房间角落有一张单人床,床单是深蓝sE的,上面有几个洗到发白的星星图案。床头柜上放着一台老旧的CD播放机,旁边堆着几张Beyond和陈奕迅的专辑,还有几本泛h的漫画。书架上塞满了植物学书籍,角落摆着一把蒙尘的吉他,弦上还挂着一张便利贴,写着「练完再吃饭」。

        「这就是我的小宇宙。」他摘下口罩,摊手笑着,露出一丝腼腆,「有点乱,你也没得介意。」

        程心凝环顾房间,目光停在书架上的一个相框,里面是他们在高雄Ai河边的合影——她笑得灿烂,他却因为被萤火虫吓到,表情夸张得像在演喜剧。她拿起相框,指尖轻触玻璃:「这张是你偷偷放进来的吧?」他搔头,假装看窗外:「哪有,是我妈说要放点有意义的东西。」她笑出声,口罩下的脸颊微微发红,心里的沉重被这小小的温暖冲淡了几分。

        隔离的日子漫长而单调。他们被要求待在公寓,食物由外卖员定时送来,放在门口的塑胶袋里,袋子上总沾着消毒水的气味。每天早晨,程心凝站在yAn台窗前,望着旺角街头的行人,口罩遮住了每张脸,只剩一双双匆忙的眼睛,街市的喧嚣被疫情压抑,只剩鱼贩低沉的叫卖声和巴士的喇叭声。她想起台北街头的口罩海洋,两座城市的谨慎如此相似,却又隔着一道海峡,让她感到陌生。锺志铭则花时间整理他的旧物,翻出日记本,里面写满了对植物的观察笔记,还夹着一张他们第一次约会的电影票根——《你的名字》,二轮电影院的回忆。她看着票根,笑着问:「你怎麽连这个都留着?」他耸肩,眼神温柔得像要将她融化:「因为是你给我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房间的另一角有一张小书桌,上面放着一台老旧的笔电,键盘有些按键已磨平。他用这台电脑整理这学期的实验数据,时不时抱怨萤幕太暗伤眼睛。她则帮他整理书架,把植物学书籍分门别类,还发现了一本他小时候画的涂鸦册,里面全是歪歪扭扭的花草。她笑着拿给他看:「这是夜来香还是仙人掌?」他抢过册子,假装生气:「这可是我的艺术品!」她笑得更大声,口罩下的声音闷闷的,却带着久违的轻松。

        夜晚,他们挤在单人床上,听着CD播放机传来陈奕迅的《富士山下》,歌声低沉而温暖,像在抚平这座城市的紧张。他会在她耳边轻声说起小时候在维修车厂帮忙的趣事,b如有次把螺丝钉当糖果塞进嘴里,吓得他爸追着他跑;她则告诉他香港街头的烧腊店和那间总是排队的N茶铺,还有她小时候偷喝珍珠N茶被母亲发现的糗事。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缝隙,洒在他们身上,映出斑驳的光影,像这座城市的脉动。

        隔离的第一天,yAn光勉强刺破香港的Y霾。程心凝站在yAn台,望着楼下的街市,鱼贩的叫卖声和巴士的喇叭声交织成一首熟悉又陌生的曲子。她想起台湾的四年,那些夜市的小吃、淡水的夕yAn、还有高雄Ai河边的萤火虫。回乡的期待在疫情的Y影下变得模糊,但锺志铭从身後环住她,下巴抵在她肩头,声音低沉:「回来了,感觉怎麽样?」她转头看他,口罩下的笑容有些疲惫,却真诚:「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。」他捏了捏她的手,眼神坚定:「不管在哪,梦醒了有我在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她知道,台湾的四年已成过去,香港的未来充满未知。隔离的21天像一座桥,连接着她的过去与未来。而此刻,在这间承载了他们回乡第一天的房间里,夜来香的香气从纸箱里飘出,淡淡的,却异常清晰,像在提醒她:有些Ai,会跨越海峡,抵达心灵的绿州;有些Ai,会在风浪中迷失,抵达新的彼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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